陈华：AI创业的迷雾森林
唱吧的创始人陈华最近有点儿上火，不是因为K歌的人少了，而是AI这波浪潮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明明感觉遍地都是机会，可具体该往哪儿扎，心里没底。
“就好像2007年iPhone横空出世，然后2012年前后，移动互联网彻底爆发。现在的AI创业，有点像当年的2011年，眼瞅着就要起飞了。”
这位老兵可是PC互联网、移动互联网都趟过河的。PC时代，他搞了个酷讯（Kooxoo），张一鸣还是他手下的5号员工。移动时代，一个唱吧，开启了手机K歌的新纪元。
现在AI来了，他觉得：这次得换个剧本玩了。
相同点：
俩都是“周期性选手”，得慢慢来。
iPhone 2007年发布，真正火起来是2011-2012年（四年后），生态得一步步完善。GPT这些大模型是2022年冒头的，大规模落地，估计也得等到2026年左右。
都是从“工具人”开始的。
移动互联网早期，天气、日历这些工具类App是主力，后来才有了社交、电商。AI现在也是，先在To B和各种工具（图片、视频啥的）里找机会。
区别可大了：
1、赚钱的路子不一样：To B先冲锋 vs To C来引爆
移动互联网：先是To C爆发（社交、短视频），然后To B（企业服务、SaaS）才慢慢渗透。
AI：To B应用（设计、客服、财务自动化）抢先落地，To C还在摸索阶段，而且机会基本被巨头捏在手里。
2、动力来源不一样：技术大跃迁 vs 硬件大升级
移动互联网：靠iPhone这些智能终端带飞，是“硬件生态”的崛起。
AI：靠大模型这些底层技术突破驱动，跟硬件关系不大，甚至PC比手机更吃香（因为To B场景主要在办公室）。
3、商业逻辑不一样：效率至上 vs 流量为王
移动互联网：靠用户规模变现（广告、电商、游戏）。
AI：To B靠“省人省钱”直接变现（企业愿意为明确的ROI买单），To C只能靠会员制或者垂直工具付费。
4、竞争格局不一样：生态开放 vs 巨头垄断
移动互联网：创业公司有机会打造平台（微信、抖音）。
AI：To C入口被巨头把持，创业公司只能死磕垂直工具或者企业服务。
虽然限制多，但陈华还是看好这几个AI方向：
- To B效率工具（企业服务）：能帮企业“省人省钱”，他们就愿意掏钱，ROI算得清。
- To C高频工具（垂直领域）：办公套件、日历、浏览器这些，用户天天都用。
有个“试金石”：产品上线2周，用户没喊“哇塞”，就可以放弃了。
AI应用：To B才是王道？
铅笔道：您经历过PC、移动互联网，现在怎么看AI？
陈华：很多地方不一样，但也有点像。
现在主要是大厂在玩，应用型创业公司不多，因为AI还在底层技术发展阶段。
相同的是，GPT的出现有点像当年iPhone刚发布的时候。
iPhone是07年出来的，但真正引爆移动互联网，是11、12年，大概四年后。
AI现在也是，大模型火了几年，现在到了应用爆发前夜。
iPhone刚出来那几年，大家也没觉得特别好用，但后来进步飞快。AI模型也是，大家开始用，刚开始也不咋地，但最近使用频率明显提高了，逐渐成了生产力工具。
铅笔道：AI应用和移动互联网，应用场景有什么不同？
陈华：移动互联网是先toC，再toB。AI不一样：To B的AI应用已经很多了，但To C的还非常少，主要还是工具型的。
To B需求很强，只要能帮我省人、省钱，我就愿意买单。所以To B的AI应用，商业模式最清晰，效果转化也快。
比如我们公司，用AI生成图片，设计团队效率直接翻两三倍，成本一年就几百块会员费。大家很愿意接受。
但移动互联网不是To B先做的，是To C，对吧？路径不一样。
铅笔道：跟基础设施有关吗？
陈华：不完全是。移动互联网是“硬件先行”，带动了生态。AI不一样，是底层技术突破，跟硬件关系不大。
现在反而觉得PC更好用，因为目标用户是To B的，上班族主要用PC。你在App里搞个B端AI应用，没那么方便。所以PC发展更快。
做财务、客服，还是其他B端应用，PC肯定比手机好用。飞书集成各种AI应用，最终还是PC体验更好。
铅笔道：To B 应用，加上AI，效率和成本就能立刻提升？
陈华：就是这样。To B 应用，效果立竿见影。只要能算清楚账，减少多少人工、提升多少效率，企业立马OK。
现在问题是，国内AI的To B应用还不够成熟。像客服，找了一年多，都没找到真正满意的。简单的业务能用AI，稍微复杂一点，体验不行。
AI编程也是，现在大家都在说用AI编程写大程序，但真正在大型项目里用，体验一般。
可以做辅助，写算法、检查Bug，但大型项目改进迭代，还不太行。现在还是辅助为主，但已经很接近了。
铅笔道：国外AI最大的机会在哪？
陈华：硅谷那边反馈，集中在企业办公流程自动化上。比如财务流程、合同、供应链管理，AI能发挥很大作用。还有招聘系统，机会也很多。
铅笔道：类似飞书做的那种？
陈华：对，但飞书做得还不多。硅谷很多小公司，专门做这些商务流程相关的AI产品。企业中后台需要的系统本来就很多，以前人工处理，现在AI能优化。
铅笔道：可以理解为SaaS的升级版吗？
陈华：对，国外SaaS付费很成熟，但中国SaaS发展相对落后。美国的优势是分工细，API开放，大家都可以接入。中国这边做To B，要么挂在飞书、钉钉上，要么自己全做，生态没完全打开。
铅笔道：国外AI企业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陈华：很多都是小公司，团队就几个人，但产品做得特别垂直，做得很好，推广之后就能养活团队了。
铅笔道：他们会融资吗？
陈华：会，但金额都不大，有时候甚至不融资，自己赚钱也够了。美国创业者习惯拿一小笔钱做，做成之后就卖掉公司，或者直接盈利分红。
To C：巨头们的游戏？
铅笔道：从投资角度，你关注To C还是To B？
陈华：肯定还是To C，不管做什么方向，都是从To C的角度思考。一是企业基因，二是To C更好玩一些。
但To C机会很难找，大家都在找机会和方向，显而易见的机会被大厂抢走了，大家没法碰。剩下看着虚的创新机会，也非常稀缺。
我去参加AI大会，10个项目里，可能就1个有机会，其他的有点忽悠人。当然，创业公司有时候就是这样，做着做着突然改了个产品形态，结果就火了。
铅笔道：会存在幸存者偏差吗？
陈华：有可能，肯定有。
我觉得有几个方向有机会，一是AI+基础工具，尤其是日常用的技术工具，大厂未必第一时间抢到。最典型的例子就是AI编程。
本来以为VS Code加个功能就完了，结果为什么Winsurf出来了？为什么Cursor出来了？VS Code到现在自己做的AI功能也没啥特别好用的，反倒是这些小团队做的AI插件体验更好。
最后Winsurf卖了几十亿美金，一两年时间。
铅笔道：这个案例让人难以想象
陈华：对吧？本来就是个编程工具，加上AI之后，突然就变成几十亿美金的生意。那我们也可以去看看，日常还有哪些工具可以用AI重做一遍。
铅笔道：办公套件算好生意吗？
陈华：算。还有浏览器、邮件客户端、计算器、输入法。当年搜狗那“三驾马车”，全是工具级应用，都是亿级用户天天在用的，只是我们用得太习惯了，反而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铅笔道：搜索引擎也算吧？
陈华：也算，但现在搜索引擎这个场景已经被AI取代了。我现在基本不百度了，天天用豆包或者Deepseek搜东西，啥都能找到。
我们可以打开手机看看，日常工具都有哪些，AI的机会可能就在里面：日历、天气、导航、相机、照片、文件、翻译、时钟、指南针、语音备忘录……这些都是大家高频使用的。创业者应该列一个清单，找到AI切进去的创新点。
铅笔道：听起来跟移动互联网早期做工具类产品的逻辑很像。
陈华：是的，但没那么简单。就像刚才说的编程工具，本来全世界几千万程序员都用VS Code，结果突然出来一个长得差不多的，加了AI，就干成几十亿美金的生意。
铅笔道：与巨头相比，它的竞争差异在哪？
陈华：一是做得早，二是理解AI需求和解决方案结合得紧密。你要把AI当成“人”，是有智能的，能帮你做事情的“助理”。比如写代码，不是说“帮我搜一下”，而是直接告诉他写个什么，他就给写出来。这其实是交互方式的升级。
铅笔道：就像是“指挥一个人干活”，而不是使用一个工具。
陈华：对！你可以理解为机器人或者智能助理。这个方向还是蛮有机会的。
铅笔道：工具之后，再往下可能就是社交了？
陈华：对，但社交更难。大厂卡在入口上太舒服了，现在你想做个新的IM（即时通讯），怎么跟微信打？或者做个短视频App，怎么跟抖音打？
铅笔道：除非是有那种一上线就全民疯传的产品，比如Deepseek。
陈华：那必须得有一个技术上的突破才行，比如大模型刚出来那种级别的东西。
2周定生死：AI应用的残酷法则
铅笔道：你觉得AI工具和AI社交再往后走，AI会改造哪些行业？
陈华：比如电商。相比社交，电商竞争壁垒低，因为电商本来就比较碎片化。你今天去搞一个新的电商平台，难度比做新的社交平台低。
铅笔道：AI游戏有机会吗？
陈华：游戏没想好。我觉得游戏不会显著AI化，可能是现有游戏的某个方向。游戏更看重故事性和玩法。AI不AI，游戏里本来就有大量算法，用户感受不明显。现在很多游戏NPC已经接入大模型，但你不会觉得明显比以前好。
铅笔道：未来还有类似App Store这种东西吗？
陈华：有可能。当AI应用大爆发，导航和应用市场是需求。现在AI应用多且新，排行榜意义不大，需要深度体验和分析。官方评分没用，更看重深度评价。
铅笔道：您看好机器人吗？比如人形机器人？
陈华：人形机器人最大的问题是——它没有真正的应用场景。他们的大部分客户，其实是别的想做机器人的公司……有点奇怪，本来是要服务C端用户，结果变成了做给B端公司研究用的，这逻辑就不对了。
铅笔道：唱吧现在面对AI浪潮，焦虑吗？
陈华：当然焦虑，难点很多。有些技术难度太大，我们团队做不了，或者得投入至少10个亿跑GPU。还有一些应用挺好玩的，但市场不够大。大团队做可能麻烦，小团队三五个人做就行，挣点小钱也开心。但对我们来说，做一个挣钱但长不大的业务没什么意义。
铅笔道：AI这波机会，有没有让你想跳出音乐这个赛道？
陈华：有。我关注的机会，不一定非得是音乐相关，音乐相关可能还没想清楚。我们也在考虑TOC方向，娱乐和AI硬件相关的东西也有可能。
铅笔道：AI会给唱吧的原有业务带来威胁吗？
陈华：威胁还好。老业务比较稳健，不太依赖AI，更多是社区和人际关系服务，不是纯技术。但如果AI能创造商业级别的音乐作品，音乐产业可能巨变。
铅笔道：如果现在国内的AI应用创业者，都站在你面前，你最希望和他们分享什么？
陈华：可能会分享对AI尤其是大模型的理解。很多人没把大模型理解成“人”，它是个帮你干活的助手，而不是单纯API。理解清楚这一点，应用场景会很不一样。
铅笔道：如果创业者没理解这一点，会有什么后果？
陈华：用户体验会差，难成功。没有跳跃性的体验升级，问题没解决太多。
铅笔道：您觉得AI应用创业者最可能犯的错误是什么？
陈华：最核心的一点就是：如果你的产品上线一两个星期，用户没有觉得“哇，好惊艳”，那基本上这个方向就废了。用户的反应是“就这？”——那就可以放弃了，不用再纠结。
铅笔道：AI应用的投资是不是另一条路线？
陈华：可能是。国家投的硬科技项目，不完全是为了商业目的，更多是战略需求。国家为什么鼓励机器人、航天这些？它们短期内挣不了多少钱，但5年、10年以后，和美国比拼科技实力，这些是必须要有的。
铅笔道：AI应用这边，投资的钱如果不主要来自政府，那么来自哪里？
陈华：我觉得美元基金更合适。人民币基金也有投的，但美元那条路线更纯粹一些。当然现在美元基金的钱也不好募了，确实比较紧张。
